國際液化天然氣運輸市場展望

文/繆益鵬，中國國際石油化工聯合有限責任公司，國際石油經濟2023年7月

 

在全球經濟復蘇及能源低碳轉型的大背景下，近些年來全球天然氣需求穩步增長。液化天然氣（LNG）作為天然氣資源的一種重要形式，其貿易量及海運需求量也在逐年增長，預計將在全球能源轉型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2022年2月以來，烏克蘭危機爆發並持久化，加之北溪管線爆炸停供，推升世界能源局勢巨變，全球LNG市場發生了深刻變化，供需已突破週期性規律。全球LNG貿易格局逐漸轉向地緣政治驅動，美國不斷加強在國際LNG市場的供應地位，歐洲LNG需求急劇增加支撐了全球LNG貿易整體增長，並與亞洲形成競爭，使得LNG資源更多地從亞洲轉向歐洲。全球LNG貿易格局的變化對LNG運輸市場產生了深遠影響，預計未來一段時間內LNG貿易和運輸市場供應緊張狀況仍將持續。

 

圖片來源：中遠海運能源

 

1、國際LNG運輸市場簡介

 

LNG國際海上運輸（以下簡稱“LNG運輸”）起步於20世紀70年代，通過將天然氣液化的方式來運輸，處於整個LNG產業鏈的中游，通常為從單一專案的固定裝港至固定卸港的點對點往返運輸，被稱為“海上管道”。由於LNG產業鏈專案初始投資成本高、投資回收期長，上中下游具有較高的依存度，因此傳統LNG運輸營運模式以長期合同和專案配船為主。

 

自2012年以來，隨著LNG貿易量的增長和市場日趨成熟，出現了更多的短期和現貨合同，貿易模式的變化也促使LNG運輸模式發生改變，市場上開始出現非專案專用的LNG投機船。投機船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使得LNG運輸市場的流動性向好，有利於促進市場競爭。近幾年資源組合供應商和貿易商也開始大量租用投機船，尤其是2021年初以來，獨立船東的船幾乎都被資源組合供應商和貿易商租用，市場流動性大大減小，現貨船租家的風險大大增加，市場的波動性也相應增大。

 

在租船實務中，LNG運輸市場目前均是以期租方式成交，按租期長短通常可習慣性分為現貨租船（租期短於60天）、連續多航次租船（租期約在60天至6個月）、短期期租（租期約在6個月至3年）、中期期租（租期約在3年至7年）、長期期租（租期長於7年），不同期租市場之間既互相影響又相對獨立。

 

 

2、2022年國際LNG運輸市場特點

 

2.1 2022年全球LNG貿易市場的變化

 

2022年是重塑全球能源市場的一年，烏克蘭危機對世界各國的能源市場產生了深遠影響，尤其是對歐洲LNG的持續性需求產生重大影響。為了保障能源安全、替代從俄羅斯進口的管道天然氣，歐洲各國紛紛轉向進口LNG，並促使LNG進口設施迅速增建。LNG資源競爭加劇導致歐洲氣價大幅上漲，從而吸引了更多LNG船貨資源流向歐洲。2022年包括英國在內的歐洲各國進口了1.21億噸LNG，較2021年增長約4500萬噸，激增近60%。

 

與之相對的是，中國天然氣需求量下降，2022年中國LNG進口量下降了1500萬噸，使中國在全球LNG市場從一個快速增長的進口市場逐漸成為平衡國際LNG市場的角色。同時南亞、南美地區LNG進口量的下滑以及美國LNG供應量的增加，也支撐了歐洲LNG進口需求的激增。因此，2022年全球LNG貿易流向發生了轉變，其中歐洲LNG進口量增幅最大，亞洲和南美洲降幅最大。

 

就LNG貿易流向來說，2022年最主要的變化是美國墨西哥灣LNG資源流向的改變。2021年約有46%的美國墨西哥灣LNG資源流向亞太地區，2022年下降到23%，運往歐洲的資源則從2021年的25%躍升至2022年的61%。儘管從運輸距離上看，從美國墨西哥灣至歐洲的運距要遠短於至亞太地區的運距，但LNG資源貿易總量的增加、全球LNG船隊整體航速和利用率的降低，以及將LNG船用作浮艙的需求，這些因素的疊加抵消了運距縮短對運輸需求的影響，甚至讓全球LNG運力供應整體趨於階段性緊張。

 

根據殼牌發佈的《液化天然氣（LNG）前景報告2023》，2022年全球LNG貿易量達3.97億噸，比2021年的3.81億噸增長約4.2%。不斷增長的LNG需求，尤其是烏克蘭危機使得歐洲陷入能源危機，導致2022年全球主要地區天然氣和LNG價格大幅波動，並創下歷史最高水準。在LNG貿易市場的帶動影響下，LNG現貨租船市場出現了明顯的季節性大幅波動，亞太區域17.4萬立方米的新型LNG船租金於2022年10月中下旬曾上漲至45萬美元/日，創歷史最高水準，反映出LNG現貨租船市場對貿易市場變化的敏感性、依賴性以及自身的脆弱性。

 

2.2 國際LNG現貨租船市場特點

 

2022年是全球天然氣行業極不平凡的一年，三大區域天然氣價格屢創新高，傳統交易邏輯發生顯著變化，LNG運輸市場也表現出類似特徵，全年現貨租船市場價格整體呈現高位震盪的走勢。年初，因TTF與JKM形成價格倒掛使得東西跨區套利窗口關閉，不僅令多艘原本前往亞太區域的滿載船舶臨時改道前往歐洲，而且驅使更多的美國墨西哥灣地區的資源運往歐洲。短期內貿易流向的變化使得運輸噸海裏需求減少，市場出現大量貿易商的轉租運力，市場價格從2021年冬季的高位持續下探。隨著烏克蘭危機爆發以及歐美對俄制裁的影響加大，歐盟為加速擺脫對俄天然氣的依賴，對LNG的需求激增，從而增加了對LNG運輸船的需求量，市場價格逐步上漲。

 

儘管6月份美國墨西哥灣自由港（Freeport）專案因發生事故而停產，使得該專案提貨方運力臨時釋放到市場，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現貨租船市場運力緊張的態勢。但是市場整體用船需求高漲驅使現貨租船市場價格走強，尤其是進入三四季度傳統旺季後，由於市場運力集中在貿易商和資源組合商手中，現貨租船市場運力短缺，疊加歐洲部分地區港口擁堵、遠期LNG價格結構帶來延遲卸貨需求等，使得現貨租船市場運力供應持續緊張且流動性變差，市場價格不斷走強，並於10月中下旬達到歷史峰值水準。隨後市場價格從冬季高點逐漸回落，北半球天氣偏暖及美國自由港（Freeport）專案推遲重啟抑制了市場運力需求，加之旺季過後貿易商有意對外釋放運力，令市場價格承壓下跌（見圖1）。

 

隨著全球LNG貿易量增加、美國墨西哥灣地區出口量增長，LNG運輸市場整體的運力供需由2017年之前的較寬鬆逐漸趨向平衡甚至偏緊，運力獲取方式主要仍以匹配長期LNG購銷合同的專案船以及中長期期租船為主，以現貨船為輔。由於LNG運輸市場整體流動性差，市場的季節波動性顯著，特別是受突發事件及市場情緒等因素影響，全年現貨租船市場價格水準極易出現劇烈波動，呈現新的格局。

 

2.2.1 高價格與高波動並存

 

受天然氣價格劇烈波動、LNG貿易流向發生改變、運輸市場流動性減少等多重因素影響，現貨租船市場的季節性更加明顯，價格波動愈加劇烈（見圖2）。以16萬立方米LNG船為例，現貨租船市場租金水準較前幾年波動更為劇烈，不僅旺季租金水準更高，而且市場整體租金水準也有較大幅度上漲。根據船舶經紀公司Poten&Partners的數據，2022年16萬立方米LNG船現貨租船市場的平均租金為10.7萬美元/日，2021年為9.4萬美元/日，2020年僅為5.9萬美元/日。17.4萬立方米新型LNG船的現貨租船市場租金走勢變化亦是如此。

 

 

2.2.2 中短期期租市場成交活躍

 

經歷了2020年冬季運力短缺，為提前應對可能出現的即期市場運力不足，並為了配合貿易運作，與前幾年相比，近兩年不少租家會選擇在淡季提前租入中短期期租運力，導致現貨租船市場上由獨立船東控制的運力大幅減少，使得四季度傳統旺季市場運力供不應求時容易出現價格快速跳漲的現象。根據船舶經紀公司Fearnleys的統計，2022年共有29艘次1年期左右的中短期期租船成交，2021年為26艘次，成交數量遠高於過去2年（見圖3）。

 

 

2.2.3 現貨船運力供給結構發生改變

 

如前所述，2021—2022年市場上大量獨立船東的運力被LNG資源組合供應商、貿易商、生產商以中短期期租的形式鎖定，導致LNG運輸市場的流動性大大降低，尤其是在市場運力緊張的時候，現貨船的租家面臨高租金甚至租不到船的風險。根據Poten&Partners的統計數據，2021—2022年現貨船租家直接與獨立船東成交的數量占成交總量的比例僅為20%左右，遠低於2020年38%和2019年44%的水準（見圖4）。由於2021—2022年現貨租船市場的即期運力多集中在二船東，即眾多資源組合供應商和貿易商手中，租家有即期運力需求時只能尋求與二船東成交。即期運力供給不足、市場流動性變差，是導致2021—2022年冬季LNG市場運力緊缺時市場租金暴漲的主要原因。

 

 

 

3、國際LNG運輸市場展望

 

3.1 全球LNG貿易量及LNG船舶需求預測

 

在全球經濟復蘇過程中，天然氣需求快速恢復，全球能源轉型使天然氣承擔了更加重大的責任，烏克蘭危機使歐洲國家加速擺脫對俄羅斯的天然氣依賴，這些因素均導致LNG需求激增。全球天然氣消費市場與供應市場的高度分離，推動LNG貿易量逐年上升，促進天然氣區域間貿易需求增長。

 

根據諮詢機構Affinity的預測，2023年全球LNG貿易量將達到4.24億噸，較2022年的3.97億噸增長約6.8%，2027年將達到5.69億噸（見圖5）。此外，2030年約80%的新增LNG供應量將來自卡塔爾和美國；2040年全球LNG需求量將達到每年6.5億～7億噸。預計未來5年（到2028年）內總共需要新增300～400艘LNG船舶才能支撐期間LNG貿易量的增長。

 

 

3.2 全球LNG船隊運力及新船訂單情況

 

根據Poten&Partners的統計數據，截至2023年5月底，全球共有約590艘艙容大於13萬立方米的大型LNG船舶在運營，不包含51艘浮式LNG儲存及再氣化裝置（FSRU）和LNG浮式儲存裝置（FSU）；未來5年（到2028年）大型LNG新造船舶訂單共有313艘（不包含FSRU/FSU），其中絕大部分船舶都已經綁定了租約，僅有37艘未獲得租約（見圖6）。

 

需要注意的是，由於LNG新造船舶和中長期期租成交資訊不透明，除當事方外的第三方很難準確瞭解相關資訊，因此相關數據統計存在一定的偏差和滯後。按照現有建造技術水準，LNG船舶的交付期通常在24～28個月，全球各大船廠2026年之前的船位已經售罄，2027年及以後的新造船舶訂單相對較少。

 

3.3 影響LNG運輸市場的主要因素

 

LNG運輸市場受LNG貿易流向和模式影響較大。總體來說，全球LNG貿易量的增長將鞏固中長期運輸市場，而現貨運輸市場會因即期供需關係變化而保持波動。綜合分析來看，未來幾年以下因素將會支撐運輸市場運力偏緊。

 

一是“雙碳”目標背景下，LNG作為相對清潔的燃料需求量將會持續增長，大量新的LNG專案會從2026年開始集中投產。

 

二是未來幾年LNG需求增長仍將主要來自歐洲和亞太區域，供給增加則來自美國、卡塔爾、俄羅斯、莫三比克等國家，更加頻繁的跨區貿易使運距增加，會進一步放大運力需求。

 

三是隨著烏克蘭危機持續，歐美加緊對俄制裁的趨勢短期內不可逆，歐洲正加快降低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原來通過管道供應歐洲的天然氣必將以LNG的形式進行替代，長期來看對LNG資源和運力的需求勢必會增加。

 

四是由於歐洲LNG接收站分佈極不平衡，且短期內歐洲LNG接收設施瓶頸將繼續存在，同時受制於儲氣庫容，較易出現因脹庫而導致港口擁堵排隊卸船的現象，從而造成階段性運力緊張。

 

五是在當前LNG價格高位寬幅震盪的市場環境下，貿易端為賺取結構性價差利潤而產生的延遲卸貨或浮艙需求也會造成階段性運力緊張。

 

六是由於巴拿馬運河通航能力有限，近幾年隨著美國墨西哥灣LNG出口量的激增，LNG船舶經巴拿馬運河通航的窗口競爭十分激烈，未預定到通航窗口的船舶在高峰時期可能需要等待20天以上。LNG船舶如果從美國墨西哥灣繞行蘇伊士運河或好望角至遠東，運輸噸海裏需求會相應地大大增加。

 

七是隨著環境監管要求日趨嚴格，為滿足歐盟、國際海事組織等在溫室氣體減排以及碳稅徵收方面的要求或規定，預計從2023年開始，約40%的現有老舊LNG船舶運力將不得不面臨被迫繳納高額碳稅、降速航行甚至提前退出市場運營的窘境。

 

八是當前絕大多數市場運力都掌握在LNG資源組合供應商和貿易商手中，這些被租用的船舶主要用於配合其貿易使用，而不是賺取運費收益，市場整體的船舶利用率會被拉低。

 

與此同時，以下因素也會驅動LNG運輸市場運力偏寬鬆。

 

一是全球天然氣消費及LNG貿易增長不及預期導致市場運力需求下降。

 

二是烏克蘭危機以來歐盟與俄羅斯關係持續惡化，若歐洲管道氣資源缺口長時間無法彌補而只能更多地依賴美國液化天然氣，LNG貿易格局可能會從當前亞美歐一體化逐步轉向東西方獨立“內迴圈”的市場結構，跨區貿易的萎縮會打擊運力需求。

 

三是因2025年有大量LNG船舶將集中交付運營，如果原本預計2025—2026年投產的LNG專案出現延誤，將會導致市場運力出現結構性富餘。

 

3.4 對未來國際LNG運輸市場的判斷

 

2022年國際LNG運輸市場起伏跌宕，在全球LNG需求將保持較快增長的大背景下，行業發展方興未艾。從全球LNG貿易增長量和統計的新船交付情況來看，預計2024—2025年新增運力將快於運力需求，將會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目前市場整體運力偏緊的局面。從2026年開始，預計全球LNG液化產能將大幅增加，但目前還沒有足夠的新造船舶訂單量來支撐2027年後的LNG產量增長。

 

 

4、結語

 

LNG作為相對清潔的一次能源，對於助力能源轉型、實現中國的“雙碳”目標具有重要意義。區別於其他類型的國際海運市場，LNG運輸市場有其獨特性，這是LNG貨物性質及其行業的特性所決定的。對於國內企業來說，在國際市場獲取離岸LNG資源的同時，也應關注到LNG運輸市場及其存在的切實風險，提前規劃好運力安排，從而更好地為保障國家能源安全供應和為低碳經濟發展貢獻力量。

 

來源：信德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