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海員“崛起”，中國海員要被替代了嗎？

淺談船員混派感想

李曉旭 船長

曾幾何時，船員混派僅僅是歐美和日韓船東船上的事情，離我們中國船東很遠。我們中國船員幾十年都穩定的服務在中國船東及臺灣地區等船東的船上，但自從2015年左右就陸續在咱們中國船上看到外籍普通船員的面孔。即使如此，但在疫情前大部分也就是三兩個外籍船員，屬於極少現象。然而今天，幾乎所有私營中國船東都安排了外籍船員，而且外籍船員的配比還超過了中國籍船員，甚至還有些中國私營船東直接全部用外籍船員。這些外籍船員絕大部分是由菲律賓、印度、緬甸、孟加拉、巴基斯坦及越南等亞洲國家組成的船員。

本人近幾年作為遠洋船長都是在混派的船上服務，和不同國家的船員打過交道，也深深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中國船員被外籍船員大量替代是在中國疫情管控之後造成的。確切地說是在疫情管控三年期間我們國家各個中國港口的船員換班極其困難以及在中國港口船員休假、上船長時間隔離而造成船東換班成本急劇增加。再加上疫情期間船員工資的快速上漲使得我們一些中國船員在船不安心工作，缺少服從性和服務意識，甚至某些人的極端做法還影響了船舶正常營運，從而影響了船東們對中國船員的正面看法，使得中國及外國的船東不得不減少中國船員的數量。

通過這些年接觸的外籍船員，他們和中國船員比較下來都有各自的特點，各個國家船員之間的在船表現也不太一樣。

先談談我們中國船員和外籍船員的優勢和劣勢。

中國船員的優勢：

• 首先體現在和中國船東、管理公司語言溝通方便，不管是口頭還是郵件下達的指令都能很快傳達並意會；

• 其次總體責任心更強、技能更好、效率更高。這方面最能體現的是在船舶維護保養及修理上，我們中國船員習慣於按船東和管理公司的指令去解決問題而不是把責任簡單地推給船東和管理公司，甚至有些負責任的中國船員還會為船東著想、創造性地解決問題；

• 然後我們中國船員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對應急情況加班沒有抵觸情緒，能理解這種非正常情況下的加班加點作業。

然而，我們中國船員的劣勢也明顯：

• 其中最大的劣勢就是航海語言關，特別是大部分普通船員無法應對國外港口官員及碼頭操作人員的簡單溝通；

• 另外就是某些人服從性不高，總有自己的想法從而使得對某些任務完成時打折扣；其次就是上下級觀念不夠，缺少服從意識，某些人接受不了批評，甚至還會在極端情況下和上級領導發生衝突。

相對於中國船員，外籍船員也有他們的優勢和劣勢。

外籍船員：

• 最大的優勢是語言，他們不管是高級船員還是大多數普通船員都能和國外港口官員及碼頭操作人員正常溝通；

• 其次是服從性強，不管命令是什麼基本都會去執行；

• 另外就是上下級觀念重，對上級人員很少有反抗意識，對船上4大頭有畏懼感。

然而他們的劣勢也很明顯：

• 首先是工作創造性差、死腦筋。他們的淺意識裏永遠是問題是以前就存在的，我上船來就是幹好我目前的基本工作，如果船有問題也最好是公司岸基去解決；

• 其次工作效率不高，缺少緊迫感。今天如果抓緊時間能完成的工作他們可能還是會按部就班、不緊不慢地幹；

• 然後是加班意識不強，每天8小時外的工作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合理，即使是緊急備艙工作他們也不會象中國船員那樣連續工作12個小時以上無怨言；

• 最後大多數外籍船員更偏愛聚會喝烈酒，個別船員酗酒後有耽誤工作的現象，甚至是有發生船員間的衝突風險。

還有一個中外船員的不同是外籍船員對勞工公約的理解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在維權上面更積極，弄不好會投訴ITF或者PSC等當局，給船東帶來大麻煩。

上面講的是中國船員和外籍船員的通常區別，然而外籍船員也是由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人組成，他們之間也各有特點。

菲律賓船員的語言優勢最大，和外界溝通沒有障礙。其次是印度、緬甸、孟加拉及巴基斯坦船員，英語基本溝通沒有問題。英語最差是越南船員，即使是越南高級船員的英語也沒有那麼好，而且發音還不標準；在專業性方面菲律賓、印度船員較其他外籍更好，特別是高級船員基本上每一個船員都有很長的資歷，所以本職工作也更熟練；在團結方面，外籍船員更喜歡抱團，可能會為了他們某一個船員的所謂不公正而出頭，比如菲律賓、印度、緬甸、孟加拉及巴基斯坦船員，越南船員較少抱團也較低調點；在高級船員表現來看，菲律賓駕駛員下班後會關注自己一攤的業務和設備，進行8小時外的維護保養。其他外籍船員各有千秋。但我遇到的兩個越南三副卻相對懶惰的多，船上救生、消防維護工作都不怎麼上心。這裏有著重說說我接觸的印度船員的特點，他們很喜歡講，容易接近並善於體系文字記錄，但實際工作卻做的不多，對防汙染和設備保養不太上心。

作為船舶管理者，經歷了幾次在大多由外籍船員組成的船上任職，本人也總結了一些和外籍船員相處及管理的辦法。

一、充分尊重他們的文化和習俗。宗教問題是大問題，必須嚴肅地對待。我曾經船上有埃及四軌、孟加拉和巴基斯坦機工、水手，他們都是穆斯林，都有禱告和不吃豬肉的習俗。禱告我們不干涉，也理解也無奈。飲食方面都是上伙食就先考慮到他們喜歡的品種，專門派他們自己的人員單獨做他們喜歡吃的食物。

二、船上少談論政治，多關心他們家人。大家來自不同的國家，甚至還有國家間敵對的船員在同一條船上，談論政治會影響團結。可是當你去瞭解他們的家鄉和家人情況，他們很樂意和你分享，並且還會和他們很快拉近距離，便於工作溝通。

三、適當遵循他們的船上工作休息習慣。大家都知道外籍船員上午和下午都各有半小時咖啡時間，而我們中國船員沒有這個習慣。作為管理者可以和他們充分溝通，協調工作休息時間。船上作息時間規定每天八小時工作時間，咖啡時間太長會影響工作時間。可以通過提供豐富的點心和飲品把他們咖啡時間壓縮到一刻鐘。

四、爭取得到他們對你的管理理解。要強調我們是一個團隊，是一個家庭，增加船員凝聚力。先通過舉行由所有船員參加的每星期燒烤及做麵包、披薩或者包水餃以及參與他們的卡拉ok聚會等活動，活躍船上氣氛。再就是中國船員和外籍船員的管理上做到一視同仁，言語和肢體上不要有歧視。發放獎金時做到一碗水端平，誰做到好就多獎勵誰，不分職務和國籍。

五、保持管理者風度，儘量不要以發火和動手來解決問題。船上是一個相對狹小封閉的集體，大家的文化背景和對事物接受程度不同，難免有矛盾和不合心意的地方。我們要放平心態，以就事論事、解決問題的態度去處理問題。千萬不要引申擴大問題和加劇對抗，更不能頻繁發火甚至動手去處理。當然，對關鍵錯誤發生後偶然發一次火效果會更好，更能讓他們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

六、我們最高管理者需要和他們的外籍高級船員關係處好，讓他們去和普通船員溝通，更能貫徹執行你的命令。通常外籍船員私下對他們本國高級船員代表的態度和意見更能接受，如果我們和他們外籍高級船員關係融洽，你的命令會執行的更加有效。

七、由於英語表達和發音有差異，造成對指令的理解有所偏差。在我們下達關鍵指令時，需要他們重複我們的命令內容並在完成後及時向你報告結果。這樣的閉環就避免了命令執行不徹底或者執行了錯誤的命令的後果。

八、如果船上有外籍船員，儘量減少單一國籍船員的人數，免得他們過分的抱團。船上各個國家和職務的船員之間關係要融合，過分的強調小團體不利於總體船上的團結。如果單一一個國家的船員過多，他們自然會聚到一起，慢慢地就形成一股小勢力，有時候會為了某一個他們自己船員的訴求而集體行動。這樣會造成管理上的被動局面，對船上的團結是不利的。

然而目前疫情也過去了，咱們中國政府也解除了疫情防控、恢復了船員換班的正常流動。

船東大量用外籍船員和減少用中國籍船員的現象有所改善，慢慢地中國籍船員也陸陸續續回到了中國籍船東的船上工作。說實話，這兩年對外籍船員的大量使用，甚至我經歷的船上還基本上都是老外船員，讓他們有一種覺得中國船東離不開他們的想法。可他們不知道此一時彼一時，中國船員也有很多優秀的船員，如果管理得當我們的中國船員總體上對船舶維護保養、對設備故障的修理更有利。只是疫情期間某些中國籍船員的心態有些失衡了，沒有想到他們的個別極端做法會讓他們被國外船員把中國船員輕易地替代掉。

今年我做的這條船上的四大頭及電機員、水頭和機頭都是中國人，這次又上船了一些中國船員。明顯感覺到新上來的中國船員都很珍惜本次上船的工作機會，服從性和工作積極性也比以前大大提高了。

看到今年上半年我們海事局對中國船員在家待業等船的船員數統計，仍然有近20萬中國沿海船員和近10萬中國外貿船員上船困難，實在是可惜。要知道，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是合格的船員，這30萬人在家待業而不能上船工作賺錢，就意味著咱們中國有多少家庭的生活會受到影響、船員相關行業的效益也會大大降低。

可喜的是我們中國船東及船員派遣單位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不斷地去探討和改善這種對中國船員不利的現象。同時，我們很多在家優秀的船員也體會到了在船上能通過努力工作而獲得豐富報酬的重要性，也正在積極地尋求上船的機會。

上個月我和南京的一位剛下船去做人事經理的船長溝通過這個中國船員被老外替代而失去工作機會的問題，他也贊同優秀的中國船員能儘快回到咱們中國船東的船上。事實上他們已經在拒絕很多外籍仲介機構繼續派遣外籍船員的申請，同時也向曾經在船上表現好的中國船員發出了邀請。

按他的話說，目前中國船員特別是普通船員和外籍船員的工資在接近，如果中國船員可以的話當然會優先用咱們自己的人！

遠洋船長：李曉旭

2023年7月15日於智利瓦爾帕萊索港